10月15日,天刚蒙蒙亮,柴达木盆地最西头的瀚海戈壁还裹在黑夜里,一道淡黄色的皮卡车灯在空落落的公路上晃悠,车轮压过路面的声音,在戈壁里传得老远——丁永维又上路巡道了。
“吱呀”一声,皮卡停在一段休息港湾中,丁永维推开车门,缩了缩脖子,把橘红色工作服的领子往上拽了拽,顺手从车斗里抄起把铁铲,走到马路边沟,铁铲“唰”地插进沙土里,一铲就是一大块,动作熟得不能再熟。安全帽檐压得低,只露出半张被晒得黢黑的脸,下巴上的胡茬青愣愣的,看着就糙。
“丁师傅,又来麻烦您了!”
记者凑过去打招呼时,他正把一铲沙土往路边扬。听见声音,丁永维猛地抬头,看清是我们,立马放下铁铲笑了:“是你们啊!这阵子路面忙着清沟,倒把采访的事儿忘了。”
他一脚蹬在沟沿上跳上来,右手在工作服下摆上蹭了蹭,不等我们开口就先伸过手来。掌心还是那股熟悉的粗糙感,老茧比上次见时又厚了些,指关节处那道去年采访时就有的旧疤,还隐约能看见痕迹。“手上还是脏,你们别介意。”
他笑着握了握我们的手,力道还是跟从前一样实在,带着戈壁日晒后的温度。
就这双手,守315国道守了8年。这条道,人们都说是“中国最荒凉的公路”,横穿八百里戈壁,两边连棵草都不长。丁永维待的老茫崖工区,就扎在这戈壁最里头——到花土沟镇96公里,到茫崖镇100公里,白天除了风声,啥动静没有。16个人的队伍,要管黄瓜梁到花土沟的315国道,还得顾着部分316省道,这可是青海、西藏、新疆拉货的“生命线”,一点都马虎不得。
“你瞅这路面,夏天能晒到烫脚,冬天冻得全是缝子,水毁、冰冻说上来就上来。”丁永维蹲下来,指着路面一块刚补好的坑槽,指尖在新沥青上划了划,“一年到头,能好好补路的日子就七八个月,不跟老天爷抢时间,冬天车走这儿就悬了。”
为了赶工期,他带着工友们顶着太阳干,中午就在路边找个背阴的地方歇会儿,馒头掰开来就着咸菜,再灌几口凉水,就算吃午饭了。他把袖子往上撸了撸,胳膊上晒出一道明显的黑白印,手背上、脚脖子上,旧裂口还没好,新的又磨出来了。
“刚上班那阵儿,也想家,特别是过年过节,看着手机里孩子的视频,心里头不是滋味。”
丁永维站起来,望着远处的戈壁,声音放轻了些,“但瞅着公路段里的老辈人,脸上全是褶子,干了几十年也没说过一句苦,我就明白,这路总得有人守着。”
他想起刚来时,老班长跟他说的话:“以前的道班,点煤油灯,冬天烧煤取暖,吃水吃菜得用拖拉机跑一天去拉,好多人干两三年就走了。可走的人多,守的人也多,这路才能一直通着。”
现在,丁永维在工区里也算“老大哥”了,还得带着年轻人。老同志一个个退休,年轻人留不住,这事儿让他和工区里的老同志愁了好一阵。
后来俩人琢磨出不少法子:老职工带着年轻人手把手教补路,工区里搞“唱红歌、读好书”,党支部也常组织活动,给年轻人讲青藏公路怎么建起来的,说老养路人的故事,让“两路”精神慢慢往他们心里去。“现在工区的年轻人,不咋喊苦喊累了,有的主动跟着我学应急抢险,还有的自己琢磨咋能补路更快。”说起这个,丁永维眼里亮了点。
他的养护车上,总放着两样东西:一个药箱,里面装着感冒药、创可贴;一套维修工具,扳手、千斤顶都有。“这路上游客多,万一车坏了,咱能帮就帮一把。”前阵子有个游客的车在戈壁里爆了胎,打电话来的时候声音都慌了,他开着皮卡跑了20多公里才到,蹲在路边帮着换轮胎,临走还塞给人家几个垃圾袋:“戈壁这地方干净,咱多爱护点。”
正说着,远处传来货车的喇叭声。丁永维抬头看了看天,深秋的阳光已经把戈壁照得金灿灿的,公路也染成了金色。他拿起铁铲,往另一段边沟走:“得趁天好,把这些垃圾清完,不然等下雪了就不好弄了。”
橘红色的身影在晨光里慢慢移动,渐渐跟延伸的公路融在了一起——他的脚步始终跟着路的走向,心里装着路面的每一道裂痕、每一处边沟,就像守护着自家的院子。人在路上走,路在心里留,这便是他8年养护生涯里,最朴素也最坚定的信念。
(来源:青海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