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东市乐都区蚕豆种植已形成规模。记者 殷之皓 摄

　　听说有人打听种蚕豆的事儿，“阿布”老贾顿时来了精神：“这哪是蚕豆，这是金豆！”

　　老贾名叫贾寿禄，今年65岁，是海南藏族自治州共和县塘格木镇东格村的农民。当过20多年的村干部，又是村上的致富带头人，在村里，谁见他都喊一声“阿布”（藏语，叔叔的意思）老贾。

　　2004年，贾寿禄跟村上的100多人从龙羊峡搬迁到塘格木。按照政策，一家六口分到了4.8公顷耕地。地多了，可种在地里的还是老几样：青稞、油菜。

　　海拔3000米的“破冰实验”

　　蚕豆是我省的特色优势农作物。2013年，青海省将蚕豆等特色产业纳入高原十大特色产业体系，建立省级产业技术转化研发平台为产业发展提供技术支撑。共和县是我省蚕豆商品性最好的生产区之一，也是优质蚕豆的高产稳产区。由于海拔的限制，蚕豆种植主要集中在河谷地区。

　　地广人稀的塘格木，海拔3000米，能种蚕豆吗？

　　听说青海大学蚕豆育种创新团队想找块实验田，老贾第一个报名。2016年春天，团队首席刘玉皎研究员将一袋“青海13号”蚕豆的种子交给老贾。

　　“青海13号”是我省选育的早熟中小粒蚕豆品种。拿到种子，按照专业人员的指导播种、管理，小小一亩地，老贾就像照顾自家孩子那般仔细。春去秋来，转眼到了结果的时间，怕豆荚被人摘了影响产量，老贾花钱雇人在地边搭起帐篷住了下来，这一守，就是两个月。收获后一上秤，340.5公斤！

　　试种成功！

　　这一亩地，改写了我省高海拔地区不能种植蚕豆的历史，也让大家看到了新的希望。第二年，不仅仅是老贾，东格村家家抢着种起了蚕豆，面积一下子扩大到了26.67公顷，作为带头人的老贾就种了近7公顷。

滕长才（左）专注倾听老贾介绍地里的情况。记者 咸文静 摄

　　科技赋能破解“杂草困局”

　　扩种之路并非坦途。

　　起初一切顺利。可渐渐地，大家发现问题——蚕豆长势不错，杂草长得更旺！

　　试种时，只有一亩地，锄草倒是好说。可如今这么多地怎么办？老贾急得抓耳挠腮，一边撅着屁股在地里拔草，一边在心里算账。

　　“雇人拔草，每人每天工资130元。这么干下去，挣得不如赔得多。”

　　心一横，老贾决定放弃。秋收时节，近7公顷豆田被杂草逼得产量减半。

　　2018年，春节刚过，团队核心成员滕长才来到了东格村。

　　“今年还种蚕豆吗？”看到老贾，滕长才开口问道。

　　“种！”经历了去年的失败，村民们都不愿意冒险。老贾不服输，还想再试试。可想到那一地的杂草，心里没了底。

　　“放心，今年咱们再试试。”看老贾有兴趣，滕长才说出了团队的打算——药剂筛选试验。

　　“这东西管用？”

　　“所以今年得试试。有些除草剂对土壤有良好的结合性，施药后通常很快被表层土层吸附，形成封闭药层，处于药层中的杂草种子萌发后，接触药物即被杀死；处于药层下的杂草种子，萌发后穿过药土层时吸收药物易被杀死……”

　　滕长才越说越专业。扭脸一看，老贾抱着瓶瓶罐罐早没影了。

　　虽然种了半辈子地，可有着高中文化的老贾心里清楚，种蚕豆，二牛抬杠似的老办法行不通，必须得听专家的，依靠科学！

　　转眼间，到了播种的季节。老贾风风火火跑到地里，按照团队专家的指导，先撒除草剂后播种，化学除草、杀青再加上全程机械化生产，4.47公顷地再次成为老贾的试验田。

　　6月份，豆苗长到一拃（15厘米左右）高，村民都跑来看新鲜。果然，去年还像毛毡一样铺在地里的杂草几乎不见踪影。老贾一看人来得多了，心说这正是好机会，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扯着嗓子在地边上起了科普课。

　　“我们农民也得活到老学到老。现在种地就得依靠科学！机械化种植、收割、化学除草，原来的办法吃不开就要走新路子。到底种啥，要自己算算账！”

　　有人问，一亩能收多少？

　　老贾眯着眼一笑：“我估计，还能上300公斤！按1公斤4块来算，一亩地收入就能过千。我种了20年青稞，亩产最高也就400公斤。油菜的产量更不稳定。你们说说，种哪个更划算？”

　　一嘴快的村民喊，当然是蚕豆！

　　老贾笑了，接着说：“而且这蚕豆最适合搞轮作，种两年蚕豆再种青稞，到时候咱们再看看！”

　　俗话说，人勤地不懒。草没了，蚕豆的产量又回到之前。老贾种的蚕豆，平均亩产达到309公斤。对于团队来说，也筛选出了合适的药剂。再见面，双方对上眼，笑得直不起腰。

　　万亩良田的“产业蝶变”

　　尝到科学种田的甜头，2019年，敢想敢干的老贾大着胆子流转了周边60多公顷土地，光蚕豆就种了50公顷。天公作美，这一年雨水充沛，蚕豆的市场价格也十分稳定。刚把丰收的消息发在网上，就有成都的老板找上门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豆，三辆半挂车开走的时候，老贾的心里就像喝了蜜。

　　白驹过隙，转瞬春秋。

　　短短几年间，塘格木这片土地上下了一步种植结构调整的“大棋”。省上的蚕豆产业科技创新平台联合国家食用豆产业技术体系的相关专家，从机械引进改制、选育适宜的蚕豆品种、配套高效生产技术等多层面全方位科技攻关，“青蚕16号”“青蚕19号”“青蚕25号”……一个个结荚集中、成熟一致的蚕豆新品种从实验田种进了黑土地。而且，经过蚕豆和青稞轮作倒茬的土地，可以减施30%的化肥，产量与常规施肥相当。耕地质量得到提升的同时，经济效益和生态效益明显提高，真正实现了化肥减量增效绿色发展。

　　机械化程度提升了，生产效率提高了，农民种植蚕豆的积极性跟着噌噌往上涨。就拿东格村来说，全村三分之二的耕地都种上了蚕豆。算上周边的尕当、更尕两个村，蚕豆连片种植面积近667公顷。

　　种植面积的不断扩大使共和县蚕豆种植产业布局更加合理：海拔2800米以下的黄河河谷地区重点发展菜用型蚕豆和大粒蚕豆；海拔2800—3200米的区域内，重点种植早熟中小粒蚕豆。

　　与此同时，青海省蚕豆产业的发展路径也逐渐清晰起来：全省种植的20000多公顷蚕豆，按照“区域化布局、多元化发展”的总体思路，东部农业区粮菜兼用型蚕豆、共和盆地和柴达木盆地粒用型、农牧交错区粮饲兼用型的蚕豆生产区域化布局初步形成，实现了蚕豆由低海拔川水地向旱作农业高海拔区域的延伸和转移。

　　老贾种的咋样？

　　村里盖起了11间大房不说，县城、省城都买了房，家里添置的两辆车就花了70多万元，更别提那放了一院子的农用机械设备。

　　田埂上的“绿色账本”

　　走进东格村，田野道路两旁地里的蚕豆苗在微风吹拂下轻轻摇摆。

　　“小滕你看，今年这一个苗分了多少枝！”滕长才一下车，老贾兴奋地拉着他就往地里跑。

　　“1、2、3、4、5……”蹲在绿油油的蚕豆地里，滕长才盯着手边的苗子数了起来。

　　“按每个分叉结20个豆荚来算，一株苗子就有100个！”

　　今年播种时，老贾又“科学了一把”——改变了播种方式，调整播种机的行距，减少了播种密度，每亩地种子的使用量减少了5公斤左右。

　　“湿度够吗？”

　　滕长才话音未落，老贾扒开豆苗下2厘米的土层，湿润的黑土透着潮气。

　　“今年雨水不错，加上轮作养地，我估摸着又是一个丰收年！”

　　【记者手记】蚕豆“变形” 发展“破茧”

　　从“老样子”到“金豆子”，一粒蚕豆的逆袭，映照着青海高原农业的转型密码：当科技扎根泥土，当良田、良种、良机、良法配套融合，传统耕地就能变成希望的田野。在绿色有机农畜产品输出地建设和高原农牧业可持续发展的大背景下，蚕豆的种植区域和规模正在不断扩大。

　　从一亩地到万亩田，蚕豆种植面积的不断增加，窥见的是高原农业打破自然约束、拥抱科技变革的奋进轨迹。当政策红利、科技活力、市场动力与生态潜力形成合力，小作物便能成长为推动乡村振兴的大产业，为农业强、农村美、农民富写下生动注脚。

　　如今的东格村，生机勃勃的蚕豆苗，像极了老贾脸上舒展的皱纹——那是丰收的预兆。贾寿禄的发家史背后，涌动着高原农业蓬勃发展创新力量。当科研团队把论文写在田间地头，当农民成为科技推广的“土专家”，一粒种子就能激活一方经济，印证着“藏粮于地、藏粮于技”的深刻内涵。（作者：咸文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