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源昆仑】共话昆仑 赓续文脉——新时代昆仑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发言摘登

来源:青海日报       作者:    发布时间:2025-10-21 11:12    编辑:路国珍         
  编者按:10月16日,由青海省委宣传部主办,青海省社会科学院、青海省文化和旅游厅和青海昆仑文化研究院联合承办的“共话昆仑 赓续文脉——新时代昆仑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在北京召开。

  本次座谈会旨在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线,系统研究阐释昆仑文化精神内涵,深入发掘昆仑文化时代价值,提升昆仑文化知名度和影响力,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为建设文化强国和中华民族现代文明贡献智慧和力量。

  座谈会上,6位专家作主题发言,从多维度阐释昆仑文化;90余名与会者就“昆仑文化与中华文明”“昆仑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与文旅融合发展”两个主题展开分组讨论。

  这里刊发部分专家学者的发言摘要,以飨读者。

  昆仑神话的现实意义与 全球化背景下的文明互鉴

  吉狄马加

  昆仑神话的现实意义与全球化背景下的文明互鉴,是我们今天探寻、研究、推广这一现象级文化的出发点,而不是仅仅停留在对这一神话源头的一般性考证。数千年来,中国历代王朝都在寻找这个被《山海经》所记录并留下无数想象空间的区域。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从实证的角度看,“昆仑”并非是一座现实的山脉,但它毫无疑问是西部羌戎先民的一次伟大的想象,这不是隐喻,而是“河源昆仑”的精神密码和象征。这一神话的原始起点,始终指向的是黄河源头广阔的区域以及那些被这一神话命名的山脉,或许我们还会寻找下去,但创造这一神话系统的先民却在高山、峡谷、河源、沙漠和无数的遗址,留下了他们不灭的痕迹。尕日塘秦刻石的发现,最重要的是告诉了我们,通过地理方位的分析,古籍中所记载的“昆仑”的方位,就一直存活在想象与现实之间。尕日塘秦刻石的发现,证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古人寻找的源码,依然是我们今天打开并通向这条隐秘之路的方向。

  当然,我们不能拘泥于地理和考古的发现,还应该从比较文化的角度,将昆仑神话的研究与世界创世神话的研究置入于一个整体,古巴比伦神话、古希腊神话、古罗马神话、古印度神话、古北欧神话、古玛雅神话以及古日本神话,都是我们进行比较神话研究的对象,今天的文明互鉴,应该从各自的神话源头,揭示出人类在面对自然和生命本体通过奇幻想象所诞生的绚丽成果,中华民族不朽的作品《山海经》以及具有整体性、系统性的昆仑神话,是我们作为东方古老民族面向世界最重要的精神财富。

  我们还要依托中华主体神话昆仑神话,进一步研究中华各民族神话的相互关系,特别是各民族神话,如何为构建大昆仑神话在精神血脉上的承续,为以昆仑文化为主体的多元文化的现实存在,给出学理上充分无可置疑的佐证,进一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并在理论和现实两个方面作出应有的贡献。昆仑神话或者说更大的昆仑文化永远不是一个僵化的学术命题,其内容还在不断地丰富,我们还应该把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过程中所形成的新昆仑文化纳入这一体系,只有这样,我们的文化自信,才是具体的、才是可被感知的、才是行动的、才是永远生机勃勃的。

  (作者系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名誉会长、中国作协诗歌委员会主任)

  昆仑作为虚拟现实:采玉即采药

  叶舒宪

  换个视角看昆仑:西学东渐以来习惯说的神话昆仑,其实不是哪位作家个人创作,而是全民族整体信仰对象,可喻为华夏文明的“国教”。

  书写昆仑的早期文献,多为两千多年前战国时产物,唯有玉石神话信仰是一万年不曾中断的精神传承。玉文化是华夏文明最重要的文化基因,也是古人为自己生活的世界建构希望的关键符号物,即建构虚拟现实世界的首屈一指神圣媒介。

  依照古人对国土资源的价值认知模型,即《山海经》金玉共生理念,昆仑玉山想象需添加神圣金属元素。“昆仑铜柱”母题,是汉武帝时期发生的真实历史事件,不是文学创作。《史记》:“又作柏梁、铜柱、承露仙人掌之属矣”。铜柱是汉武帝效法昆仑的虚拟现实建筑。广州南越王墓出土的铜盘玉杯,是鲜活的西汉时代的四重证据,说明古人以铜柱托举玉杯,为承接天露(琼浆玉液),作为仙药饮用。据托名班固《汉武故事》:“上于未央宫以铜作承露盘,仙人掌擎玉杯,以取云表之露,拟和玉屑,服以求仙。”铜柱,并不像当今青海年钦夏格日山顶的单独存在,而是仙人掌形状的铜托玉杯组合的构件。尕日塘刻石五大夫翳采药对象,不一定是植物,很可能是玉露类饮品或玉石本身(玉屑的原料)。因为古人理解的昆仑即玉山。按照《山海经》黄帝吃玉膏的榜样,可简言之:采玉即采药。南越王墓出土五色玉石,是最好证据。

  本研究表明:按照四重证据法有效恢复历史原貌,就能为当下青海文旅打开巨大的文创想象空间。

  (作者系上海交通大学文科资深教授)

  昆仑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与文旅融合

  相守春

  为实现昆仑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与文旅融合、活在当下、走向大众,在“创新性发展”的内容筑基阶段,我们应坚持以艺术化、可视化的方式重塑昆仑文化表达,而文旅融合正是昆仑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关键落地场景。我们应从三个维度推动文化与文旅产业深度结合:

  一是IP赋能文旅产品。以昆仑神话为核心,梳理出具有高辨识度的核心文化符号,构建完整IP体系并完成商标注册与版权登记。目前已围绕IP打造覆盖“吃、用、穿、赏”的多品类文创矩阵,让游客在旅行中能带走“有昆仑记忆”的伴手礼,实现文化消费与旅游体验的无缝衔接。

  二是场景融入景区发展。与青海各级景区合作,将昆仑文化元素融入景区导览、景观设计、互动体验中,例如在昆仑文化主导景区打造昆仑神话主题打卡点,让游客在欣赏自然风光的同时,沉浸式感受昆仑文化的魅力。

  三是打造文化体验地标。今年,我们将在西宁核心区域建设首个“地标式打卡+沉浸式体验”的昆仑文化艺术空间。该空间不仅是展示壁画、《昆仑图志》等文化成果的窗口,还计划设置装置艺术、文化沙龙、非遗手作等互动项目,形成“文化展示+旅游打卡+消费体验”的复合场景,成为青海文旅融合的新亮点。

  (作者系青海九重里物文化艺术交流有限公司董事长)

  赋予昆仑文化新的精神内涵

  韩子勇

  以习近平文化思想为指导,全面梳理、深入研究、准确阐释昆仑文化体现的“五个共同”的内容。我国各民族共同开拓了祖国的辽阔疆域,共同缔造了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共同书写了辉煌的中国历史,共同创造了灿烂的中华文化,共同培育了伟大的民族精神。“五个共同”的论断,在昆仑区域、昆仑文化的历史发展中有丰富、突出的体现。全面梳理、深入研究、准确阐释昆仑文化体现“五个共同”的内容,树立正确的国家观、民族观、历史观、文化观、宗教观,引导各族人民牢固树立休戚与共、荣辱与共、生死与共、命运与共的共同体理念,不断增强各族人民对伟大祖国、中华民族、中华文化、中国共产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认同。

  以习近平文化思想为指导,深入梳理、研究、阐释昆仑文化体现“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多元一体”“交往交流交融”“向内凝聚”的内容。昆仑文化的形成、发展和演变的过程,就是一部漫长的中华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不断“向内凝聚”,从“多元”走向“一体”的万年史书。昆仑文化中包含着丰富的中华民族共同体内容,要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线,深入梳理、研究、阐释好昆仑文化中最能体现“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内容。

  以习近平文化思想为指导,深入梳理、研究、阐释中国共产党人带领各族人民站起来、富起来、强起来的伟大业绩。在中国共产党人带领各族人民开天辟地,打碎旧世界、建立新中国,走上社会主义道路,与全国一道大踏步实现小康生活,以中国式现代化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梦想的过程中,昆仑文化已经和正在发生历史性改变、出现历史性进步、完成历史性飞跃。新时代的昆仑文化,正因精神内涵被重新塑造,彰显出时代的力量和光彩。

  (作者系中国艺术研究院原院长、国家文化公园专家咨询委员会总协调人)

  马家窑彩陶中的昆仑

  汤惠生

  彩陶何以联系昆仑?彩陶和昆仑,这不仅是青海史前或上古文化中最主要的两个概念,而且是一枚硬币之两面,互为表里。

  马家窑彩陶是史前昆仑文化观念下的文化产品。南美安第斯沙漠地区发现很多古代印第安人在崖壁上制作的吸液管状的岩刻画图案。这些图案被认为是一种通天图案,梯子或扉棱状的设计象征着天上、人间和地下的层级世界,而中间的竖线则象征着世界轴,亦即三界的贯通。这种通天图案在马家窑文化的马厂类型彩陶图案中也可找到雷同者,根据“相似即相关”的比较原则,二者之间不仅图案相似,其设计理念或创作思想也雷同,即象征三个世界的贯通或升天。同样,海贝天生中间一条缝,缝的两边是锯齿状贝齿(和海贝纹)也是对通天文化观念的天然表达。

  如何让文物活起来?只有当我们能够探明并还原马家窑文化彩陶这些文化产品后面的文化思想,这些文物才会有温度,鲜活起来。如此庞大的文化产品后面一定有一个强大的思想体系才能支撑,而不只是支离破碎的文化观念,这就是昆仑神话体系。昆仑神话是马家窑彩陶的声音,马家窑彩陶是昆仑神话的图像,两者的结合,才能呈现出远古青海精神文明的声画影像,还原出青海远古文化独特和完整的叙事。

  (作者系河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国际岩画断代中心主任)

  尕日塘秦刻石的价值与意义

  侯光良

  青海扎陵湖北岸发现的尕日塘秦刻石,记载了秦始皇派遣五大夫翳率方士赴昆仑山采药的历史事件。该石刻的发现具有多方面的重要价值与意义。

  首先,尕日塘秦刻石所记内容未见于各类传世文献,补史之缺,还改写传统的早期地理认知。石刻指出“昆仑”即今东昆仑山脉黄河源区一带,符合《山海经》中记载的“河出昆仑”。该石刻屹立在黄河源扎陵湖一带,直接证明早在秦代中原先民已经开展对青藏高原腹地中华民族母亲河黄河源头的探索,突破了传统文献中对西部地理的模糊描述。

  其次,尕日塘秦刻石发现点在扎陵湖北岸,而五大夫翳一行直接受命于秦始皇,从而将雪域高原的扎陵湖与关中盆地的咸阳联系起来,石刻中“车到此”的记载,结合高原岩画中的车辆图像及诺木洪遗址出土车轮,证明秦代车辆在高原环境中行驶是可行的,并将唐蕃古道的历史大幅前推,改写了西部交通的历史。石刻记载采药队秦始皇三十七年三月己卯(公元前210年3月24日左右)抵达扎陵湖,并计划此后在河源一带采药,体现了对高寒环境的深刻认知,也反映出其行动具有较高的计划性和紧迫性,符合秦始皇三十七年前后秦始皇所面临的个人健康危机及历史背景。

  再次,尕日塘秦刻石不仅是秦代政治、文化与科技实力的实物证据,也是中华文明多元一体格局形成过程的重要见证,对理解早期中国的疆域观念、民族融合与人地关系具有深远意义,同时也对青海省树立文化自信、促进三江源国家公园生态文化建设,以及推动黄河源区的研学与文旅融合发展有积极作用。

  当然,对石刻的研究才刚刚开始,这一研究势必要融合考古、历史、书法篆刻、地理、生态、历法等多学科,相信也将积极推动秦史、昆仑文化、高原交通、民族关系等领域的研究。

  (作者系青海师范大学地理科学学院教授)

  河源昆仑建构与昆仑文化发展

  赵宗福

  地处河源的昆仑山作为中华民族的根脉原乡、精神象征和文化情结,自古以来人们就一直孜孜不倦地追寻着现实昆仑之所在,形成了一部河源昆仑“发现”史。面对新发现的河源昆仑现实与神话传说河源昆仑的差异,以及多地昆仑相互抵触的说法,古人采用山水一体的文化涵构策略,以河源及河水为纽带,疏通协调、网络整合,把不同时空发现的昆仑融通起来,通过历史文化脉络与物理空间结构的双重协调,构拟出了近乎现代考察的“大昆仑”,充分显示了中国人不凡的文化智慧。

  长时段的历史眼光看,昆仑文化经过了生成建构、解构研究、重构再塑的漫长路程。建构是指创造和构建昆仑文化的过程,时间段上大致从上古到汉魏晋,也包括之后对昆仑内容的不断添加和整合。解构则是对昆仑现象进行拆解研究的过程,大致上从明清到现当代,对昆仑文化从不同方面进行深入的探究,以求真相与发展规律。重构则是在解构的基础上进行重新整合和创新的过程,时间段上可追溯到清代,主要表现在当代正式提出昆仑文化,并在政府主导下形成热潮的过程。

  如何重构新时代的昆仑文化,再塑昆仑精神,服务于国家文化战略,实现中华文化复兴,这是一个宏大命题,需要研究的问题很多:一是现代性的时代文化再塑,包括赋予时代的文化禀赋,要有大文化的视野,需要多学科的合力;二是坚持文化与自然和谐的生态观,处理好文化与自然、传承与创新、发展与保护“三个关系”;三是要有科学诠释与发现的意识,重视学理性的学术研究,重视科学系统的文献梳理,重视在田野中发现。王国维曾指出:“古来新学问起,大都由于新发见。”纵览河源昆仑文化发展史,新的发现起着重要的催化功能,学理研究、文献梳理、田野发现是重构昆仑文化的三个重要基础。

  (作者系青海省社会科学院原院长、教授)

  从尕日塘秦刻石看昆仑地望的历史逻辑

  巫新华

  昆仑,核心词义为“天”,主要功能是“通天”。昆仑文化是中华传统文化“敬天法祖”“天人合一”“天下”等观念的特形表达。昆仑文化起始时间与中华文化起源同步,始于“观象授时”,可上溯至距今1万年前后。

  学者认为,昆仑形态为圆形,模拟太阳运行轨迹。上升为文化思想,“昆仑”主天道来复,是天地、乾坤、阴阳循环往复的交换点,体现着天道“圜”圆观念。《尔雅》所谓“三成为昆仑丘”,即是三个同心圆形状,与祭天天坛相同。此外,祭天、通天礼器,也多以圆形为天之象征。比如玉环、玉璧、玉琮等。

  史前,昆仑文化遍及中华大地,不局限于一域一山。距今5000年前后,中华文明诞生,昆仑文化的“天下之中”“帝之下都”等思想与五方天下的国家政权代表“中国”理念合一,正式出现代表天下王权与神权的唯一神山——昆仑山。

  随着中华文明发展壮大,国家对东西方交流(丝绸之路)的利用,以及先民对河源的追溯,昆仑山逐步西移,形成昆仑所在即为天下所至观念。距今3000年前后,周代穆天子西巡昆仑,与帝女西王母相会昆仑并载玉东归,反映出昆仑已是西部大山脉。

  尕日塘秦刻石的发现与研究,证明了继穆天子之后,秦始皇时期追溯河源探索昆仑的实践。距今2000多年前,汉武帝时期国家经营西域,以于阗南山和玉河为标志确定西域南山为昆仑,可谓是“天下昆仑”的国家诠释,昆仑成为西部所有大山的泛称。

  随即,汉代进一步确定黄河有两源,一为玉河水,一为葱岭水。西汉末年,王莽在青海湖流域设西海郡。唐代大将李道宗、侯君集西行观览河源。元代忽必烈命都实三入吐蕃探寻河源。明太祖派邓愈、沐英西略川藏,耀兵昆仑。清代康熙、乾隆两朝皇帝派钦差大臣考察河源昆仑,编制舆图,乾隆甚至亲自命名回部某山脉为“昆都仑”(满语“天”之意),开采大玉雕刻“大禹治水”,重申中国传统之山水信仰,并以之为标志进一步强调西部山川为中国大昆仑区域。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

  “河出昆仑”神话新解

  霍福

  据考古资料显示,在距今5500年—4000年,黄河上游和河源地区大致以贵德—日月山为界,存在着马家窑文化和宗日文化两个并行但独立的文化。马家窑文化是仰韶文化西传的结果,曾被称作甘肃仰韶文化,这个文化圈的标识符号是“河”,不仅出土鱼纹、蛙纹等彩陶,还形成了洪水和治水两大事件。相比较,昆仑应当是宗日文化圈的标识符号。正史中,巴颜喀拉山、阿尼玛卿山、昆仑山都曾被称作昆仑。

  分析“河出昆仑”神话原型,实则反映了这两大文化圈的完全融合。距今4000年,齐家文化完全取代了马家窑文化和宗日文化,黄河上游至河源地区形成了最早的中华民族共同体形态。另据资料,距今3500年,青海高原东北部真正进入冷冰期,西部尤其是青海高原的古人因气候变冷而不断东迁,又因争夺生存资源而引发剧烈的文化冲突,当他们融进华夏民族后,昆仑便成了祖源意识,并伴随人口迁徙不断扩布到神州大地,甚至越南等地。

  总之,将“河出昆仑”神话与黄河地理文化相对照,这则神话反映了以今青海日月山、黄河贵德段以西的宗日文化(昆仑文化圈),与以东的马家窑文化(黄河文化圈)从独立发展到完全融合为一的神话叙事,实际上是古代西部羌人融入华夏族的历史事实,彰显着黄河文明早期形成过程中的空间地理路径,承载着中华文化有容乃大的博大胸襟和兼收并蓄的文化特性。

  (作者系青海省社会科学院文史研究所研究员)

  (来源:青海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