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之源为何在青海

来源: 青海日报       作者:    发布时间: 2021-03-15 10:48    编辑: 马秀         

  河流东逝润河湟海东摄

  积水成冰育大河(资料图片)

  板块碰撞的见证(资料图片)

海东摄

  靠拢、逼近、碰撞、挤压……

  一亿多年前,位于南半球的印度板块与冈瓦纳板块分离后,跨越赤道,开始了向欧亚板块漂移;大约六千万年前,印度板块和欧亚板块的洋底终于碰撞在了一起。

  在这场“漂洋过海来看你”的“旷古绝恋”中,印度板块始终保持着强劲的生命力,它积蓄起全部的力量,斜插进欧亚板块的底部。大约距今四千万年前,因为两个板块的“相恋相依”、叠置挤压,青藏高原脱胎成型。

  山河重塑,日月新天。当年轻的高原从古特提斯海中脱颖而出时,世界的模样发生了改变……

  青海位于青藏高原东南部,这里是长江、黄河、澜沧江的发源地。是什么原因使得这三条汤汤巨流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青海作为生命的起点?三条大河的形成和青藏高原的隆起有着怎样的关联?

  河湟大讲堂

  开讲人:安福元

  安福元,1981年生,青海湟源人,博士、副教授,毕业于中国科学院大学,现为青海师范大学地理科学学院自然地理与资源环境系主任,主要从事盐湖环境演化与流域地表过程研究,已发表SCI论文13篇、核心期刊论文9篇。主持国家基金项目2项,省部级项目3项;国家基金委函评专家和地学国际学术期刊评审专家;青海省自然资源博物馆科学顾问。

  2020年,中国科学院向媒体公布,第二次青藏高原综合科学考察课题组对青藏高原地区的冰川储量、湖泊水量和主要河流出山口的径流量进行初步勘查后估算,三者之和的储水量超过了9万亿立方米,至少相当于230个三峡水库的最大蓄水量,青藏高原是名副其实的“亚洲水塔”。

   ◆地貌格局让水往东流

  青藏高原是一个至今仍在不断成长的高原,当然这种成长是我们肉眼看不见的,作为青藏高原的主体,目前已经隆升到了海拔4000米以上的高度。

  青藏高原冰川广布、湖泊密集、河流纵横、湿地遍布、冻土千里,丰富的水资源让这里成为了众多大江大河的源头。

  青海的地形总体上呈现西高东低的面貌,比如说,青海西部的可可西里高原,地理学上称之为可可西里地块,这里的平均海拔超过了4500米,可是青海东部主体海拔却在4000米以下、3000米之上,青海海拔最低的地方甚至不超过3000米,“水往低处流”,这是一个简单的物理现象,所以青海的大多数水注定是向东流的。

  我们再看藏北高原,藏北高原的海拔虽然也比较高,但是地势落差很小,几乎是一个平面,不具备形成河流的条件,大量的水资源储蓄在那里,形成了湖泊和湿地,所以藏北高原的“错”就比较多。藏语中,“错”就是湖的意思,比如纳木错、色林错、玛旁雍错、羊卓雍错等。所以说,是青海独特的地理格局,让这里成为了三江的发源地。

   ◆水从海上来,落地即为雪

  那么,青海的水又来自哪里?青藏高原矗立在亚洲中部,对整个地球的气候和地貌构成影响巨大。

  我们首先说说对气候的影响。影响青藏高原乃至亚洲地区的季风有两个,就是来自印度洋的印度季风和来自太平洋的东亚季风。因为海洋和陆地受热不同,在陆地和海洋面形成了不同的气压,青藏高原的高原面受热后,空气被加热,不断上升,印度洋和太平洋上的水汽开始填补高原面空气受热上升后形成的空缺,于是就在海洋和陆地之间形成了泵吸效应。

  太平洋和印度洋的水汽填补低气压造成的空缺时,受到青藏高原高海拔地形的影响,不得不一路攀爬,攀爬的过程中因为温度降低,发生冷凝现象,于是形成了降水。很多人以为青藏高原降水稀少,其实青藏高原上季风经过的地方降水相对充沛,在主体高原面上,降水不是以雨的形式降落的,而是以雪的形式降落,久而久之形成大规模的大陆性冰川,也就是说,青藏高原大量的水资源是以冰雪的形式存在的。

  ◆三江源巨大的储水器

  因为印度板块和欧亚板块南北挤压、碰撞的原因,在青藏高原形成了一系列高大山脉,而且青藏高原的山几乎都是东西走向的,比如喜马拉雅山、冈底斯山、唐古拉山、可可西里山、昆仑山、祁连山,这些山都处于一些次级地块的缝合带上。也就是说,青藏高原不是铁板一块,它是由一个个东西走向的次级地块拼接起来的,每两个小板块的缝合地带,由于地体俯冲拼接而形成一列山脉,青藏高原就像是被挤皱了一样,褶皱隆起处就是一列列几乎是并列走向的高耸的山脉,印度板块和欧亚板块的角力产生的能量实在是太惊人了,这些山脉对于青藏高原成为亚洲水塔的作用举足轻重。

  印度季风和东亚季风在爬升的过程中冷凝成水,落地成雪,这些雪一层层叠加就形成了冰川。据第二次青藏高原综合科学考察的勘测数据显示,青藏高原冰储量初步估计为8850立方千米,换算成水量大约是8万亿立方米,这样的储水量是惊人的。

  在时间的长河中,冰川不断地叠加、融化,在重力的作用下,冰川中的冰舌向山谷低处缓慢蠕动,最终在冰舌前缘融化成水,形成了涓涓溪流,这些溪流最终成为了大江大河的源头,不积细流无以成江海,说的就是这种现象。

  ◆大江大河的水量平衡器

  因为海拔太高、气温太低,降落到山岳地带的雪,时间一久就成为了冰川,也就是说,冰川成为了降水和地表水之间的一个中间环节,它固定了水,自身也在向低处蠕动和融化外流。从长远的利益来看,冰川就是青藏高原江河水量的平衡器,因为有它在,青藏高原的大江大河便不会发生大规模泛滥,从而形成了一种长久的水流补给。

  ◆地表下的隐秘水源

  以前我们在研究大河源头时只关注到了冰川融水,却忽视了山麓地带的地下水,这些地下水也是湿地和冻土的重要水源。具体来说,冰川作用形成的冰水沉积物地层有着很大的空隙,它的结构就像是海绵一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地下水储存空间。冰川融水首先将沉积物地层中的空隙充满,这些空隙充满了以后地下水就会外溢,形成泉水,泉水汇聚成地表水,才能成为大江大河的源头。

  青藏高原的地下水资源十分丰富,早几年有媒体报道,柴达木盆地的地下水资源相当于青海湖的储水量。这种情况在高原面上表现得十分显著。比如说可可西里,我们从地图上看,可可西里地区遍布水泡子、泉眼,面积稍大一点的积水就成为了湖泊,这种情况就是因为这一地区的地下水太丰富了,形成了外溢。所以地质科考队员们通常会在冬天进入可可西里,因为夏天的可可西里到处是河流和沼泽,实在是寸步难行。

  所以,高原面上丰富的地下水,也对大江大河的发育作了一定的贡献。

  ◆冻土湿地为三江护航

  说完了冰川,我还想说一说青藏高原水资源的另一个平衡器——冻土湿地。青藏高原丰富的水资源还保存在冻土中。冻土是因为青藏高原独特的地理环境与气候条件形成的。我们今天十分担心全球气候变暖,因为全球变暖会影响到冻土,冻土一旦融化,就会影响到青藏高原冻土中水的释放、储存碳的释放、有害微生物的释放,对全球气候、生态环境和人类生活的影响是巨大的。所以我认为冻土是衡量生态平衡的标志,是长江、黄河、澜沧江水量平衡持续流淌的重要保障。

  三江源地区不仅冻土广袤,而且湿地遍布,它们不仅为这片土地保存了大量的水资源,而且还成为了这片土地上大江大河泱泱东逝、永不枯竭的保证之一。

   ◆三江源区河流的奇特景观

  长江、黄河、澜沧江都是沿着断裂带流淌的,比如说,长江是沿着金沙江断裂带流淌的,这条断裂带是羌塘地块和松潘甘孜地块拼接的地方,在这一断裂带的高山峡谷中还流淌着一条著名的大河——通天河,它是长江的上游。

  通天河之所以叫这个名字,除了因为它的海拔太高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通天河谷谷大沟深,站在沟底抬头望天,不免让人心生敬畏,很容易产生这条大河“通天”之感。通天河谷独特地貌的形成原因在地理学上很好解释,我们知道,有断裂就有峡谷,河水在流动的时候对两侧山体产生侵蚀和下切,形成了谷大沟深的地貌。

  青海境内的澜沧江是在一个次级断裂带上,也是山大沟深,水流湍急。

  黄河则不然,黄河流出扎陵湖和鄂陵湖后,本身可以一路向北走,可是受到东昆仑-阿尼玛卿雪山的阻隔,不得不掉头东南,在四川的若尔盖地区又受到了岷山的阻隔,黄河不得不转向回到了青海,来到了青海的东北部,所以形成了九曲回肠、蜿蜒曲折的河道,形成了令人惊叹的“九曲黄河”。

  综合以上这几个原因可以看出,青海独特的地质地理格局、气候和地貌形态造就了三江之源,长江、黄河、澜沧江的发源地只能在青海。(李皓 王十梅 整理)

  黄河源科考记

  记得那是五六年前,我们来自不同部门的学者组成联合野外科考小队,去黄河源头的姊妹湖——扎陵湖、鄂陵湖湖区,准备探究这一地区地质时代以来气候、环境、生态等演变过程。因为我们只有一行四人,因此只开了一辆皮卡车就从西宁出发了。

  车子一路向西,翻过作为青海农业区和牧业区分水岭的日月山,就到了青海湖流域。随着我们一路翻过柳梢沟、河卡山、鄂拉山、姜路岭,就进入了黄河源头第一县——玛多县。这个县城海拔4300多米,这里是高原反应(俗称高反)最严重的地区,常去玛多县的我们经常开玩笑说,住宾馆宁愿住一楼也不愿住二楼三楼,就怕半夜高反头疼睡不着觉。说起高反,我们这些经常往四千米以上高原跑的科考人员都有个小经验,比如晚饭不能吃得太饱,要是吃得太饱了,高反带来的身体不适就会加剧,严重的时候还会危及生命。

  当晚住在玛多县城,这次野外科考一波三折的各种奇遇就要上演了。因为常年累月在高海拔地区工作,所以我们并不十分在意高反。傍晚吃饭的时候,我们的精神头很足,丝毫感觉不到旅途的劳苦,大家谈天说地,讨论方案,也许气氛太热烈了,回到宾馆前司机师傅居然忘关了汽车的小灯。

  第二天清晨,晨曦东起,高原的天空格外干净。我们早早起来,吃过早饭,收拾装备,准备向黄河上游的鄂陵湖进发。可是当司机师傅准备发动车辆的时候,皮卡车却丝毫没有动静。怎么回事呢?经验丰富的师傅检查了一遍,恍然大悟:“唉,昨晚糊涂了,只顾着聊天开心了,下车忘关了汽车的小灯,电瓶的电放完了!”我心里咯噔一下。在这海拔超过4300米的地方汽车也缺氧,何况现在没电了,我心里暗暗叫苦。“我们推一下吧,把汽车推着发动起来。”不知哪个队员提了个建议,大家一致赞同这个办法。于是我们把车推出院子,继续沿着环城路推车。可是无论我们怎么推,车子就像一头睡着了的牦牛,一点反应都没有!“来,加把劲儿,这次我们找个下坡路,一定把它推着了。”小队长鼓励着大家。除了司机师傅,我们剩下的三名科考队员又使出吃奶的力气推了一段路,突然我扭头一看,我们的一位博士生已经嘴唇发青!“停下!不能再推了。”我喊了一嗓子。因为经验告诉我,在高原上,嘴唇发青是即将高反的前兆。我们立刻停下来喘着大气,休息了好半天,大家才缓过劲儿来。早上一起来我们只想着早点出发,早点发动着汽车,居然忘了我们是在四千多米的高原上。趁着坐下来休息的功夫,我们也冷静下来,开始分析皮卡车为什么推不着的原因。还是司机师傅有经验,他说:“我们找个车,采用两车对接启动的方法可能就好了。”我们从县政府找了辆车,两辆车的电瓶正负极一接线车果然就发动着了,大家一时哭笑不得。

  接下来我们沿着通往鄂陵湖的沙土搓板路一路向前。沿途风景壮丽,七月的草原郁郁葱葱,一望无际,眼前不时掠过几只藏原羚、草原狼、藏野驴、胡秃鹫等野生动物。正当我们面对这美景心旷神怡之时,突然,“噗嗤”一声,皮卡车轮胎被路上尖尖的石头扎破了!“唉,这次科考真是磨难多。”我咕哝了一声。“没事,好事多磨嘛,野外科考本身就情况复杂。”队长倒是挺乐观。轮胎破了还能怎么办,换备胎呗。当我们把备胎卸下来准备换时,发现千斤顶配件不全。“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我们一时愁眉不展。没想到的是,开车路过的藏族同胞们纷纷热情地过来帮忙,有的停下车,拿来千斤顶;有的主动帮我们上轮胎拧螺丝,不一会儿就把轮胎换好了。看着匆匆远去的藏族小伙们的背影,我们都没来得及说声“挂真切(藏语意为谢谢)”,心里真是感慨万千。民族团结,在我们身边展现得如此真切!

  一路峰回路转,上了一个山坡,过了一个转弯,湛蓝而平静的扎陵湖就展现在我们眼前了,那种蓝真是让人眩晕,那种美真是让我窒息,像是一面镜子,躺在群山中闪闪发光;又像高山下一位婉约的少女,平静贤淑而羞涩初露。“大美青海,真是名不虚传啊!”我由衷地赞叹。

  顾不得欣赏这宛如仙境般的美景,我们在湖边开始整理剖面,记坐标,采样品,做样方,就这样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也许是太投入了,感觉时间过得好快,不一会儿就到了下午。大家只顾着干活,没注意天气的变化,这时从西边飘来几团乌云,慢慢遮住了天空,不一会儿就狂风大作,云雾四起。“高原的天真是娃娃的脸,说变就变!”我们早已习惯了这种突然间的天气变化。不一会儿,就已经大雪纷飞了,这种景象让我想起那句唐代著名诗人岑参的诗句“北风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即使这样,我们也顾不得那么多,依然爬上扎陵湖、鄂陵湖中间海拔超过4600米的牛头碑山(藏语称措日尕则山),继续科考采样。牛头碑山山顶上有一座玛多县人民政府于1988年修建的纯铜铸造的“华夏之魂河源牛头碑”,这座山、这座碑,见证了汉藏人民的合作友谊,也象征着中华民族勤劳朴实、不畏艰险、拼搏向前的品质。

  一路风雪交加、山高水远,当天回到玛多县城已是晚上十一点多。(安福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