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 嬗变中的乡俗 (上)

来源: 青海日报       作者:    发布时间: 2017-02-03 09:49    编辑: 许娜         

  说起春节,在不同时代、不同族群、不同地域及不同村落社会中,这一节日被赋予的象征意义有着一些共同之处,但也仍因地域文化传统的差异而有所不同。据《尔雅》记载,尧舜时代称年为“载”,夏代称年为“岁”,商代改“岁”称“祀”,直到周代才称之为“年”。不过,周代这种欢庆丰收和举办祭祀活动的“年”并没有一个固定的日子,因此还不能算作严格意义上的节日。尽管如此,由于每年都有收获后的庆祝以及冬季的定期来临,这种庆祝丰收的活动基本上是一年一度,成了一个基本的规律,为以后年节的形成奠定了基础。随着岁月的积累及时代的变迁,春节也就成为了中华民族一年中最隆重,最具神圣性的传统节日。

  忆起河湟谷地旧年习俗,就不得不使人回味旧年腊月里吃年肉喝年酒的味道,那味道不亚于文字的芬芳,回想起来,不失于一味浓郁的醉人年味儿,给人一种微醺的快感与幸福、半醉的沉迷。

  在河湟谷地,腊八前后,庄稼人就开始备年肉了,邻居和亲朋好友之间,今天你请我,明天我请你,进东家串西家吃年肉。那飘香的年肉,劲道十足的光尻子互大酒香味,豁达豪迈的搳拳声,是腊月里流淌在心底深处最正宗、最幸福的年味儿。

  在发小老刘家吃年肉时,笔者提及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过年的情节,一下子激起了发小老刘的感慨与自豪:记得小时候,生活再拮据,家里也要杀年猪。一家杀猪,全村热闹。下午三四点,小孩们带着邀人吃肉的任务忙碌在村东村西,一家一家诚挚邀请,凡有老人之家,还要送一碗肉过去;春节拜年,家家互拜,不将客人灌醉,实属待客不周,虽说酒水只有廉价的光尻子互大、黑老二或自酿的酩馏儿,但一切情谊凝聚在酒水里,举手搳拳,在推杯换盏中,在“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的豪语中,往昔的矛盾与隔阂,一概冰释前嫌。那浓浓的年味,一直延续到二月二的岁月里。

  据《荆楚岁时记》:农历十二月八日为腊日。在这一天取香谷及果实等造粥供佛,名“腊八粥”,河湟谷地农村的“腊八粥”就是麦仁饭。有句顺口溜:“吃了麦仁饭,天天忙过年”。将当年的新麦子放在石臼或在坚冰上凿出(腊八时节,河湟川水地区河滩结冰,在冰上凿出一冰臼)的冰臼里,舂去外皮,即为麦仁。然后在腊八前一天夜间,将麦仁与切成小块的牛、羊、猪肉共煮一夜,腊八早晨肉烂麦仁熟,食之可口而富有营养。在腊八,青海人还有献冰、吃冰的习俗。腊月初八,正当三九,天寒地冻,河床坚冰如铁,天亮前人们便到河床,取来如白玉水晶般的冰块,供献在粪堆、地头、院墙、庭院中心、槽头棚圈中、果树树杈间,以示来年雨水充足,风调雨顺。青海谚语云:来年测丰收,先看腊八冰。男女老少不怕牙冷舌冻,如吃冰糖一般,“嘎巴嘎巴”嚼下几块冰下肚,寓意消病除灾……

  在河湟谷地,腊月还有一项祭灶送灶爷的仪式。祭灶是一件很神秘的事情,用灶糖(有白、黑、红三种)和灶卷(撒上红花和香豆的花卷)。祭灶是为了让灶王爷“上天言好事,回家降吉祥”。由家里的男主人祭灶,因河湟一带有“女不祭灶,男不拜月”的说法。送灶王爷都在黄昏入夜之时举行,一家人先到灶房,摆上桌子,向设在灶壁神龛中的灶王爷敬香,并供上饴糖,然后放上纸马和喂牲口的草料。用饴糖供奉灶王爷,是让他老人家甜甜嘴,还将糖涂在灶王爷的嘴唇上,目的是用糖塞住他的嘴,不让他说坏话……

  “有钱没钱,光光头儿过年”的说法,大概意思是过年男的要剃成“光光头”,也许是为了清爽干净,也许是寓意一切从头开始,希望有个全新的美好的开端。不管是怎样的一个寓意,大年三十,男性不论大人小孩,剃好光头,穿好新衣,大门口上红纸春联,庭院中垒好井字形的“松篷”,堂屋里供桌前贴上一张绘有龙、凤、钱、马的大型图案纸,谓之“贴龙凤钱马”。同时,从农历腊月开始,就开始索要这一年借出去的债务,但是到了腊月三十的下午,如果别人家贴上春联了,就不能再逼债了。因为腊月里街上有许多的小贩叫卖灶糖,而年三十前又开始叫卖甜醅,所以在河湟谷地一带就有“灶糖一喊干戈动,甜醅一喊定太平”的说法。

  说起贴春联,在河湟谷地,也特别讲究,如家中有长辈去世,连续三年贴绿春联。那个年代,村里写对联的文化人少之又少,在乡供销社上班的本家伯伯是村里唯一的读书人。年三十这天,村民排队写春联。那大红对联,点缀在各家门前,寄福新年祥和,好运连连。也因为贴春联,闹出了不少笑话,丰富了年的味道。

  记得有一年,笔者村里的二郎保儿因目不识丁,分不清上下联,更不用说对联的各归其位。其结果将厨房的对联贴在了正房门上——“园蔬调出千般味,盘食烹来万里香”,而将牛羊圈的对联——“马壮牛肥鸡鸭成群,麻黄桑绿谷麦盈仓”,贴在了大门两边,更让人忍俊不禁的是贴在大门上的横批“六畜兴旺”……

  “吃上一杯儿酒儿心里儿醉,我(青海方言读‘nao’)给大家唱上一道儿黑;白布汗衫青丝带,系到腰上一道黑……”“八仙(么就)桌子上哟哟,喝酩馏(来吧哟哟),这么样的喝(来者,叶叶儿青呀),酒不醉(来吧哟哟)……”“一个麻雀一个头,两个眼睛明啾啾,两个爪爪(青海方言读‘zhua’)蹲墙头,一个曳靶在外头……二十个爪爪蹲墙头,十个曳靶在后头”……

  “山里的兔儿狗撵出来,心里的曲儿酒撵出来”。这是一些孩子们小时候过年最爱听的父辈们演唱的酒曲儿或喝酒游戏《数麻雀》。

  在笔者的记忆中,临近春节,每每客人来家中吃年肉喝年酒,平时不善言辞或不苟言笑的父亲也一改常态,常与客人们载歌载舞,那氛围竟然引得兄妹几个也摇头晃脑,仿佛驾了云,也随着父辈们的唱腔咿咿呀呀地唱,那副怡然自得的模样,迄今想来,既觉得可笑又觉得回味无穷。

  发小老刘回忆,小时候过年,长辈们连骡马也被打扮的喜气洋洋:鬃毛修剪齐整,鬃毛、尾部系上红色的丝绸。年三十到祖坟烧纸,出发前,长辈们再三嘱咐:烧完纸别忘了邀老先人到家来过年,回来的时候,要捡上三个醋坛石。时近子夜,小孩们已是睡意朦胧或进入梦乡,“打醋坛”仪式开始了。家中长辈将烧红的醋坛石放进水桶,并撒上柏树枝、倒上食醋,一时间水桶热气腾腾,香气四溢。长辈提着水桶进东屋出西屋驱邪消灾,小孩们常常被父母唤醒熏眼睛……

  旧年河湟谷地过年的氛围及水土风气,透过青稞酒,透过村民们的回忆足以习识,那幸福的脸庞、自豪的话语让笔者切切实实感受着豪爽的、甜甜的年味儿,犹如读着大文豪的锦绣文章,那年味儿也是笔者等诸多游子多年来寻觅的心底味道。(王祥奎)